2018年農(nóng)歷春節(jié)馬上到了,空氣中都是喜氣洋洋的味道。大家都在安排春節(jié)計劃,有的要出境游;有的要宅著,與手機電腦為伴;有的表示要好吃好喝,“每逢佳節(jié)胖三斤”……

不妨看看青年毛澤東當年的春節(jié)是怎么過的,他過得很充實,主要做了這么幾件事:游學、讀書、交友、思考、鍛煉、寫作……

一

100年前的1918年,農(nóng)歷戊午年,毛澤東的春節(jié),應該是在長沙度過的。

《毛澤東年譜》上記載說,1918年2月19日,毛澤東“出席湖南第一師范學友會職員會議,提出本學期學友會繼續(xù)辦工人夜校等活動事宜,會議討論通過。”這一天,是大年初九。

這一年,毛澤東25歲,是省城湖南第一師范即將畢業(yè)的學生,擔任著學校學友會總務(負總責)兼教育研究部部長。對于今天的青年來說,25歲這個年齡,應該是研究生畢業(yè),相當于當今中專生的毛澤東無疑年齡偏大了點。但是,毛澤東卻有當今青年無法企及的經(jīng)歷。

據(jù)《毛澤東年譜》記載,這一年春天,毛澤東“和蔡和森沿洞庭湖南岸和東岸,經(jīng)湘陰、岳陽、平江、瀏陽幾縣,游歷半個多月,了解社會情況,讀‘無字書’。路上還詳細商談組織新民學會問題。”而在春節(jié)前的冬天,毛澤東“步行到瀏陽縣文家市鐵爐沖陳贊周同學家探望,晚上與附近農(nóng)民談心,宣傳種果樹,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前人栽樹后人食果,并動手在鐵爐沖栽了幾棵板栗樹。”

文家市是瀏陽市南部地處湘贛邊界的一個小鎮(zhèn),距離長沙100多公里。陳贊周家境殷實,毛澤東在這里和另一位同學陳昌家住了二十幾天,進行農(nóng)村社會調(diào)查,幾乎踏遍了文家市,與當?shù)夭簧俎r(nóng)民交上朋友。文家市此后與毛澤東結(jié)下不解之緣:在此完成社會調(diào)查9年后,毛澤東率領(lǐng)秋收起義部隊三團會師文家市,擎起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一面紅旗,并主持召開了前敵委員會會議,果斷否定了繼續(xù)攻打長沙的主張,決定轉(zhuǎn)向敵人統(tǒng)治力量薄弱的農(nóng)村保存和蓄積革命力量,走向井岡山,從此開辟了農(nóng)村包圍城市的道路;又過了3年,毛澤東、朱德率領(lǐng)一軍團來到文家市,巧妙設伏,全殲湖南軍閥何鍵部戴斗垣旅,旅長戴斗垣自殺,敵軍上自旅長下至馬夫一個也沒跑掉,取得了紅一軍團戰(zhàn)史上第一次全殲敵人一個整旅的輝煌戰(zhàn)績,史稱“文家市大捷”,毛澤東的軍事才能得以顯現(xiàn)。

此役發(fā)生激戰(zhàn)的高升嶺,即當年毛澤東農(nóng)村考察時一步步踩過的地方。

今天可以推算出的是,毛澤東利用寒假,先是到文家市進行社會調(diào)查,返回長沙過了年沒多久,又與蔡和森去了洞庭湖一帶。

青年毛澤東出了名地酷愛遠足,據(jù)史料記載,毛澤東的第一次遠足應該是1916年5月,他步行數(shù)百里,從長沙到婁底茶園山拜訪一師同班同學劉且侯。劉家在當?shù)厥且粋€大富戶,毛澤東在劉家住了一段時間,在附近進行社會調(diào)查。一個有趣的細節(jié)是:在劉家,毛澤東不住好房間,不睡好床鋪,堅持和長工王海文在側(cè)屋睡一個床,屋里放著一個桐油燈,兩人抵足而眠,無所不談,毛澤東因此更全面了解了當?shù)厍闆r。

后人多以“游學”來形容青年毛澤東的徒步遠行,他最著名的一次游學,是與朋友蕭子升在1917年暑假期間,歷時一個多月漫游長沙、寧鄉(xiāng)、安化、益陽、沅江五縣,美國著名學者羅斯·特里爾的名著《毛澤東傳》中如此評價:“毛澤東和他的朋友不帶一文錢,他們給當?shù)氐泥l(xiāng)紳寫巧妙的對聯(lián)換取食宿。這次游學歷經(jīng)6個星期,步行近千華里,讓毛澤東更多地了解了湖南。”

1918年春節(jié)后與蔡和森游學歸來,他與志同道合者,在長沙蔡和森家里,成立了新民學會。在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前,新民學會是湖南省反帝反封建的核心組織。

毛澤東一路走,一路思考。游學經(jīng)歷,對于青年毛澤東的成長幫助,是全方位的。“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幾年后,毛澤東喊出這個口號,誰能比他更有底氣?

二

春節(jié),是毛澤東的讀書好時光。

《毛澤東年譜》中記載了毛澤東春節(jié)期間讀書的細節(jié):

1915年2月24日,還在春節(jié)期間,毛澤東給表兄文運昌寫了一張還書便條:“書十一本,內(nèi)《盛世危言》失布匣;《新民叢報》損去首頁,抱歉之至,尙希原諒。”這個便條是他從長沙回韶山過春節(jié)時寫的。

1916年1月28日,春節(jié)已近,毛澤東致信蕭子升,請他幫助借《甲寅》雜志第十一、十二兩期。這個月十九日,他再次去信借這兩期雜志。

上述記載可以看出:其一,毛澤東看書是“如饑似渴”型的,其二,對待想讀卻一時讀不到的書刊時,心情也是如饑似渴的。

他對于讀什么書,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就在1916年2月29日,他給蕭子升開了一個書單,列出77種書目,并注釋道:“據(jù)現(xiàn)在眼光觀之,以為中國應讀之書止乎此。茍有志于學問,此實為必讀而不可缺。然讀之非十年莫完,購之非二百金莫辦。”

毛澤東堪稱“書癡”,1912年,毛澤東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學校(后改名省立第一中學)。在此期間,國文教師柳潛借給毛澤東一套《御批歷代通鑒輯覽》,他讀得非常認真。學校課程有限,加上校規(guī)刻板,半年后毛澤東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從學校退了學,并且制訂了一個自修計劃,每天到位于長沙定王臺的湖南圖書館去看書。

羅斯·特里爾的《毛澤東傳》是這么描述的:“他總是早上開館就進去,下午閉館才出來。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桌旁埋頭苦讀,好像一尊低著頭的塑像一般一動不動。只是中午出去買個燒餅或幾個包子當午飯。

“他飽覽了現(xiàn)代西方的歷史和地理。為了擴大知識面,他又轉(zhuǎn)涉小說、中國詩詞和希臘神話,還有改良派嚴復新近翻譯的亞當·斯密、斯賓塞、穆勒和達爾文的名著以及盧梭和孟德斯鳩的作品,毛澤東在《世界英雄豪杰傳》中就熟悉了后兩位思想家。

“他凝視著掛在圖書館墻壁上的《世界堪輿圖》。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地圖:中國只是一個國家,與其他幾十個國家排列在一起,模糊的邊境線把中國與外國分開,中國在這上面不是一個‘中央帝國’。”

當時毛澤東寄居在長沙新安巷的湘鄉(xiāng)會館,每天早出晚歸,步行3里地到省圖書館,風雨無阻,從不間斷。這半年休學讀書生涯,對毛澤東的影響巨大。他后來回憶說,在省圖書館看書,“像牛闖進了菜園子”。

青少年時代養(yǎng)成的良好的閱讀習慣,持續(xù)了毛澤東的一生。他不是讀死書,在讀書筆記《講堂錄》中這樣寫道:“閉門求學,其學無用,欲從天下國家萬事萬物而學之。”他強調(diào)讀書不僅要讀有字之書,還要讀無字之書,即社會和天下萬事萬物。要讀懂這本書,就必須走出書齋,到社會上去調(diào)查研究,即“游學”也。

1916年5月,從長沙到婁底,他的第一次遠行,隨身就帶著不少書,白天有時到外面調(diào)查,有時在房里看書。

“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就是如此。

三

毛澤東在1958年的《沁園春·長沙》自注中說:“那時初學,盛夏水漲,幾死者數(shù),一群人終于堅持,直到隆冬,猶在江中。當時有一首詩,都忘記了,只記得兩句: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

他的春節(jié),除了游學與讀書,鍛煉也是少不了的。

1936年,毛澤東在延安接受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采訪時,回憶了自己青年時代進行的體育鍛煉:

“在寒假當中,我們徒步穿野越林,爬山繞城,渡江過河。遇見下雨,我們就脫掉襯衣讓雨淋,說這是雨浴。烈日當空,我們也脫掉襯衣,說是日光浴。春風吹來的時候,我們高聲叫嚷,說這是叫做‘風浴’的體育新項目。在已經(jīng)下霜的日子,我們就露天睡覺,甚至到十一月份,我們還在寒冷的河水里游泳。這一切都是在‘體格鍛煉’的名義下進行的。這對于增強我的體格大概很有幫助,我后來在華南多次往返行軍中,從江西到西北的長征中,特別需要這樣的體格。”

青年毛澤東的鍛煉項目很多:日光浴、風浴、雨浴、冷水浴、游泳、登山、露宿、長途跋涉以及體操和拳術(shù)等。他最愛的還是游泳,一師毗鄰湘江,這條江穿長沙城而過,江寬水深,是天然的游泳場。毛澤東時常約二三好友到湘江中流擊水,還在學校組織了一個有近百人參加的游泳隊,晚飯后到湘江里暢游一番。游泳的愛好,他一直保持到晚年。

在當年一起游泳的小伙伴中,毛澤東和陳紹休泳技最高,但毛澤東仍在不斷學習,聽說有人游泳好,必去訪求。1918年初夏,在上海商務印書館的李某因事回家,路過長沙,毛澤東知道他是游泳高手,就通過第一師范教師的介紹,邀請他到橘子洲頭作游泳表演,并請他詳細介紹泳姿和游泳的經(jīng)驗。

毛澤東一生發(fā)表了大量文字,有趣的是,他第一篇公開發(fā)表的文章,是談體育的——1917年4月1日,《新青年》第3卷第2號刊發(fā)《體育之研究》一文,全文約7000字,作者署名為“二十八畫生”。這是毛澤東的筆名,“毛澤東”這3個字的繁寫體總共的筆畫數(shù),為28畫。

《體育之研究》中運用大量歷史、哲學、心理、生理、解剖等知識,對體育本質(zhì)、原理、方法、價值等進行了精辟的分析和研究,全面闡述了“健身救國”的體育思想。他指出,中國飽受列強欺壓、民不聊生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國民體質(zhì)不強,“國力恭(苶)弱,武風不振,民族之體質(zhì)日趨輕細,此甚可憂之現(xiàn)象也。”國要強,則民必壯。民要壯必須崇尚武風,動員國民經(jīng)常參加體育活動。他認為,體育能“強筋骨”“增知識”“調(diào)感情”“強意志”,使人“身心并完”。他主張學校教育德、智、體并重,認為“體育一道,配德育與智育,而德智皆寄于體。無體是無德智也。”

在《體育之研究》中,毛澤東還向讀者詳細介紹了自己編的一套體操,融匯了八段錦、體操、拳擊、氣功等各種運動之長,包括手、足、軀干、頭部和打擊、跳躍等動作,能使全身獲得均衡的發(fā)展。

在毛澤東看來,體育不僅是鍛煉身體,更是磨礪意志。新中國成立后,蔡和森的妹妹蔡暢曾回憶說:一個暴雨雷電大作的夏夜,毛澤東濕淋淋地闖到岳麓山下的蔡和森之家,原來他剛從山上跑下來,就是為了體會《書經(jīng)》上“納于大麓,烈風暴雨弗迷”的境界。

四

從宋代開始,湖南就是煙花鞭炮的重要出產(chǎn)地,每逢春節(jié),熱鬧非凡。

在毛澤東長沙就讀的年代,春節(jié)照例是煙花漫天璀璨,鞭炮響聲不絕,但這些無法掩蓋時世之糜爛:國家貧弱,列強虎視,軍閥跋扈,官員貪婪,民眾窮苦,社會閉塞。毛澤東夢想與志同道合者,共建一個健康積極向上的社會。從1916年起,毛澤東和朋友討論最多的中心問題,是“如何使個人及人類的生活向上”,逐步提出了“集合同志”,組織團體的問題。1918年4月,毛澤東、蔡和森、蕭子升、何叔衡等13人成立新民學會,學會以“革新學術(shù),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為宗旨,要求會員不虛偽、不懶惰、不浪費、不賭博、不狎妓。從1918年創(chuàng)立到1921年中國共產(chǎn)黨建立,新民學會活動了3年多時間,前后大約有80多名會員。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后來都走上了革命道路。

毛澤東很早就意識到團隊的巨大作用,他酷愛交友,1915年夏,毛澤東為了聯(lián)合更多的青年摯友,發(fā)出了有名的以“二十八畫生"為署名的征友啟事,啟事說“愿嚶鳴以求友,敢步將伯之呼”,提出要結(jié)交能刻苦耐勞、意志堅定、隨時準備捐軀的青年。啟事寄到長沙各個學校后,還引起了女校校長的誤會,以為是有人借此到學校談戀愛,還找上門來質(zhì)問。

毛澤東對朋友要求很高,用他的話來說,這次征友,只得“三個半人”。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著的《毛澤東畫傳》一書中,毛澤東回憶說:

“我逐漸地團結(jié)了一批學生在我的周圍,形成了一個核心,后來成為對中國的國事和命運產(chǎn)生廣泛影響的一個學會。這是一小批態(tài)度嚴肅的人,他們不屑于談論身邊瑣事。他們的一言一行,都一定要有一個目的。他們沒有時間談情說愛,他們認為時局危急,求知的需要迫切,不允許他們?nèi)フ務撆嘶蛩饺藛栴}……在這個年齡的青年的生活中,議論女性的魅力通常占有重要的位置,可是我的同伴非但沒有這樣做,而且連日常生活的普通事情也拒絕談論。記得有一次我在一個青年的家里,他對我說起要買些肉,當著我的面把他的傭人叫來,談買肉的事,最后吩咐他去買一塊。我生氣了,以后再也不同那個家伙見面了。我的朋友和我只愿意談論大事——人的天性,人類社會,中國,世界,宇宙!”

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就是這個范兒。

一群有遠大理想、志在匡時濟世的有為青年,很快就結(jié)為摯友。用句通俗的話來說:史上最牛的創(chuàng)業(yè)團隊成立了!毛澤東與朋友們關(guān)系非常密切,常與好友結(jié)伴,四處游學,同吃同住。1918年夏天,從一師畢業(yè)的毛澤東,與蕭子升、羅學瓚、羅章龍、陳贊周等二十多名準備赴法勤工儉學的湖南青年離開長沙前往北京,抵京后,毛澤東與小伙伴們住在距離北京大學不遠的三眼井吉安東夾道七號三間狹小的房子里,“隆然高炕,大被同眠”,生活非常清苦,毛澤東的恩師楊昌濟先生,給這批青年學子解決了不少難題。也是在楊昌濟的引薦下,毛澤東認識了時任北大圖書館館長的李大釗,征得蔡元培同意,被安排在圖書館當助理員,月薪八塊銀元。

也是在這段時間,毛澤東與楊昌濟的女兒楊開慧從熟悉到相戀。這是他們的青春芳華。

五

中國人習慣春節(jié)后出遠門,1911年春節(jié)后,18歲的毛澤東離開家鄉(xiāng)來到長沙。正值中國風云激蕩之際。

1921年2月上旬,毛澤東和弟弟毛澤覃從長沙回到韶山過春節(jié),做親人工作,一起去革命?！睹珴蓶|年譜》上記載道:“同毛澤民、毛澤覃、繼妹毛澤建、弟媳王淑蘭等,談論家庭及國難當頭民生多艱等情形。勸毛澤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走向社會,參加革命,要舍家為國,舍己為民。說:房子可以讓給人家住,田地可以讓給人家種,我們欠人家的錢一次還清,人家欠我們的一筆勾銷。幾天后,毛澤民隨毛澤東離開韶山,到了長沙……”毛澤建也在這一年到長沙讀書,毛澤覃則于1918年已到長沙讀書。

毛澤建1929年犧牲于湖南。毛澤覃1935年犧牲于江西。毛澤民1943年犧牲于新疆。

《毛澤東年譜》上說,毛澤東受母親影響,幼年曾信佛。但到了1921年,一個佛性少年,已經(jīng)是一個篤信共產(chǎn)主義的革命青年了。

1921年6月29日,毛澤東與何叔衡離開長沙,前往上海,出席中共一大會議。開天辟地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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