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沒有空調(diào)和餐車的綠皮列車，從攀枝花開往四川大涼山深處，逢站必停。車廂里除了乘客，還經(jīng)常載有家禽牲畜以及蔬菜木材農(nóng)機具。

10余個小時，列車一路穿山越嶺。

在當(dāng)?shù)厝罕娧壑?，這是一列扶貧列車，編號5634次，由攀枝花駛往普雄，途經(jīng)涼山彝族自治州，全程353公里，26個站點，自1970年開通運營至今48年。據(jù)鐵路總公司的數(shù)據(jù)，經(jīng)過規(guī)劃調(diào)整后，我國有81對這樣的綠皮慢車，分布在一些偏遠和貧困地區(qū)。在鐵路運輸高速發(fā)展的時代，這些保留的慢車發(fā)揮著獨特的精準(zhǔn)扶貧作用。

春節(jié)前夕，《工人日報》記者踏上開往大涼山的扶貧列車，見證山區(qū)彝族群眾的脫貧故事。

“時間合適，又實惠！”

“慢點，別慌！看好自己的小孩！”2月8日14時27分，列車抵達冕寧車站，14節(jié)車廂，瞬間滿滿當(dāng)當(dāng)，20余名乘務(wù)員一邊不斷提醒乘客注意安全，一邊車上車下扶人遞貨。

冕寧縣城，對于列車沿線的山區(qū)群眾而言，是重要的商品批發(fā)交易集散地，客貨流量大。列車長阿西阿呷是土生土長的彝族人，已在列車上服務(wù)了23年之久。采訪過程中，她成為記者與彝族乘客間的翻譯。

50歲的馬海伍呷登上車，帶著兒媳婦一起把貨物一件件安置好后，便與五六個親戚圍坐在一起說笑。馬海伍呷家住尼波鎮(zhèn)鄉(xiāng)村，距離冕寧不到3小時車程，為了貼補家用做著小賣部生意，隔段日子便進城補一次貨。當(dāng)天清晨，她們早上7時從家里背著幾十公斤土豆出發(fā)，乘坐最早一班普雄至攀枝花方向的列車抵達冕寧，賣完土豆采購好貨物后，再坐返程車回家。

“來回十幾元的路費，時間合適，又實惠！”馬海伍呷感慨：“如果沒有這列車，山里人連吃個鹽巴都困難。”

在車上，像馬海伍呷一樣乘坐火車倒運商品的乘客有很多。在列車專門改造的5至11節(jié)大件行李車廂里，水果、蔬菜或用編織袋封裝，或盛在背簍，布滿了車廂。這里，不僅農(nóng)機具配件被抬上了車，活雞等家禽家畜也隨處可見。阿西阿呷告訴記者，這列慢車沿線是大涼山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qū)，由于交通相對落后、公路難通，這條鐵路在百姓心中早已是交通生命線。

“火車一響，黃金萬兩”

15時01分，列車準(zhǔn)點抵達喜徳站。家住普雄的莫色達爾與丈夫早早等在專門安置家畜家禽等活物的貨廂，以確保在極短的2分鐘?？繒r間里將新進的1100只雞苗全部搬上車。按照每只雞苗1元利潤計算，如果銷路好，此番進貨又能為她帶來千余元收益。這相當(dāng)于當(dāng)?shù)卦S多農(nóng)民一年的收入。

“上半年家禽，下半年家畜。”專門值守這列車廂的工作人員羅麗告訴記者，最多時，列車貨廂運載了108頭成豬。在彝族新年時，更是可以看到雞鴨豬狗牛羊擁擠在一車的“盛況”。

“現(xiàn)在乘坐慢車的乘客，很多都可以稱為‘生意人’。”阿西阿呷告訴記者，在最近的20余年里，越來越多的彝族群眾通過慢車走出家門接觸到外面的世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想辦法尋找致富路，也有越來越多的山里百姓因此過上了好生活。

時光流轉(zhuǎn)，小慢車走走停停，記錄著深山百姓的奮斗歲月。

莫色達爾通過列車做雞苗生意已有16年之久，從用背簍帶著幾只雞賺零用錢，到現(xiàn)在批量進貨養(yǎng)殖，在這列車上，她的致富故事時常被談起。莫色達爾不僅是5個孩子的母親，膝下還有5個孫子孫女。她自信地告訴記者，依靠小慢車做了這么多年生意，既為3個兒子修起了新房、購置了新車，同時也攢下了不錯的家底。

講到高興處，莫色達爾眉飛色舞。記者不懂彝語的意思。列車長阿西阿呷笑著翻譯：“歸根結(jié)底8個字，火車一響，黃金萬兩！”

只要火車開，日子就充滿希望；盡管火車慢，彝族百姓依然緊跟時代步伐，記者看到車上的乘客幾乎人手一部智能手機。52歲的依火達新購置了一部大屏手機，她告訴記者，這臺千余元的新手機是她做一年水果生意攢下的，她希望通過網(wǎng)絡(luò)了解更多外面的新鮮事。

相信“越來越好”

車廂里坐在貨物上的小女孩依火阿英莫引起記者的注意。依火阿英莫來自列車沿線上的樂武鄉(xiāng)，目前在喜德縣就讀小學(xué)四年級。

當(dāng)天，她和媽媽各自背著一個裝滿廢棄水瓶的編織袋走上列車，打算到城里的垃圾回收站賣些錢貼補家用。依火阿英莫告訴記者，未來她一定要走出去看更廣闊的天地，但最終會選擇回到家鄉(xiāng)做一名老師，讓更多家鄉(xiāng)的孩子學(xué)到知識。

成為一名老師——在跟車采訪過程中，這是很多彝族孩子談及未來職業(yè)時給出的答案。對此，阿西阿呷有著自己的理解。她告訴記者，列車途經(jīng)的沿線大多為國家級貧困縣，隨著九年制義務(wù)教育的推進，越來越多的人發(fā)現(xiàn)，孩子只有讀書才能徹底走出貧窮的困境，當(dāng)?shù)厝罕妼χR也愈加崇尚。

“人們采購的食品越來越豐富”“婚喪嫁娶時，彝族要把家里最值錢的飾品都穿在身上，以前難見金銀，現(xiàn)下卻是處處有金銀……”列車走走停停，記者一路跟隨阿西阿呷巡視車廂，聆聽她講述在列車上親眼見證的變化。

17時42分，列車準(zhǔn)點抵達終點站普雄鎮(zhèn)。出站口“弘揚成昆精神 服務(wù)涼山經(jīng)濟”“歡迎乘坐5633/4次列車去趕集”的紅色雙語條幅映入眼簾。鎮(zhèn)上主干道兩旁，大型超市、手機專營店、電器商城應(yīng)有盡有，正是這列小慢車運載而來的整車整車貨物，支撐著記者眼前這群山背后的小鎮(zhèn)繁榮。

2月9日7時40分，記者跟隨最早一班小慢車踏上返程之路，阿西阿呷與她的20名班組成員早早便等候在自己的崗位上，沿途百姓從登上列車的一刻又開啟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熱鬧的列車集市再次呈現(xiàn)在記者眼前。返程當(dāng)天，一路陽光明媚，興致來臨，阿西阿呷在列車上唱起歌來。她說，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歌是《越來越好》，她相信彝族百姓的生活，也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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